Monday, September 24, 2012

《香草山》

        说到余杰的《香草山》,这本书还是十年前好友从太平洋的那一头寄给我的。恍然记得那时给她写的一封信,还曾经在网络杂志《国风》上发表过。可惜这份我很喜欢的网络杂志在几年前停刊了。回头去找,居然从前的文章都还在。重读一遍,模糊了的心境陡然重现。岁月留痕,在脸上,在心上 ...


吉吉,你好!

好久没给你写信了,绝不是忘了你,而是不愿敷衍你。每天忙忙碌碌,心力交瘁的生活让我实在难得有一段安静而完整的时间坐下来,写下点滴的感悟,和你如从前在大学里一样地交流。然而今天,在我拿起了你送给我的书,余杰的小说《香草山》之后,那些热的鲜活的文字就让我无法释手,让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宁静又激情的校园,让我又回到了需要书写如同需要呼吸一样的年代。

《香草山》是我读过的最好的情书,又感性又缠绵,有深刻的思辩,有对真爱细腻的诠释。廷生和宁萱的往来书信,说是情书,却更是直指灵魂的内心独白,是两颗热血又铿锵作响的心的碰撞。这和当下的时尚格格不入,倒更象是来自一个遥远的苏格拉底时代。
 
虽说是小说而不是自传,余杰也承认《香草山》里只带了三分的虚构。我相信这虚构仅限于穿插于其中的历史和家族故事,而占全书主体的叙议和抒情则都真实地反映了作者与其恋人的心路历程。廷生作为余杰的形象,平日里已说得很多了,文中的很多观点并不陌生,在他的其它文章里都能找到踪迹。而宁萱,却是我对这本书真正动容的原因。宁萱,一个多么美丽柔性的名字,而一个拥有如此美丽柔性名字的年轻女孩,却把那么重那么重的时代的人类的思考扛在肩上,她怎能不感到沉重,不感到孤独呢?
 
你还记得我们两个一起去上西方现代哲学选修课的那个学期吗?那个年轻却毫不英俊的哲学老师,因他的深沉执着智慧和不羁而拥有魅力。那样的课只能晚上来上,因为思想与星空才交相辉映。在一个探讨完痛苦的哲学家的夜晚,你我在烛光里沉默,那时我想,思想的确是痛苦的,但却是一个人生存的意义和依据。那时我们曾为自己能有勇气直面这样的痛苦而自豪,然而读了宁萱,相形之下,我们算是活得轻松得多了。再到如今,当年少轻狂也渐渐退去,现在的我们还有时间去思考生与死吗?还会为正义、平等和自由而拍案吗?我们还能再念着罗素的话,把对人类苦难痛彻的怜悯装在心上吗?所以我因着宁萱那不同于小女子的执着而向她致敬,也因着余杰超乎白面书生的勇气而对他刮目相看。但是他们将我深深打动的并不仅仅是他们的执着和勇气,更是他们对世间一切至爱与至美的发现、理解、向往和追求。
 
宁萱不是女愤青,余杰也并非象他大多数问世的文章给人们留下的印象那样怒发冲冠、冷面无情。其实从余杰第一本作品集《火与冰》里的为数不多的几篇抒情散文里,我就感到了他内心深处对美丽人生的热爱。那些舒缓的文字象嶙峋山石间的潺潺溪流,增添了山的灵动,因此让我分外珍惜,也让我开始欣赏这些文章的作者。我不喜欢愤世嫉俗的人,即使他才华横溢,即使他针砭时弊。我不相信一个连生命都不尊重、连生活都不热爱的人,能够爱这个社会,能在批判社会的时候作到公正,能给社会带来积极向上的推动力,给社会指引一条健康有益的道路。有些激昂的文人轻生或早逝,是因为他们在诅咒黑暗的同时没有去发现光明,而我一直相信一句话:并不是这个世界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余杰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所以他发现了他的宁萱,所以宁萱爱上了他。这个女孩的出现,对余杰来说是有着升华意义的。可以看出,余杰近期的作品风格渐渐平和宽厚了,就如同湍急的江河穿越了重山峻岭,终于流进了舒缓的平原。江面宽阔了,却深沉依旧,那是因为一股爱的支流汇入了其中,爱的力量是难以估量的!
 
得不到爱与理解的人生是孤独的,宁萱在与廷生相逢之前的确是孤独的,但她绝不懦弱。她去了西藏,去了寻找信仰,体验死亡的西藏。西藏,那也是我心中的圣地,世上最接近上苍的地方,人最能接近心灵的地方。我的队友们去过了,我的朋友去过了,你说有一天你也会去的。那个回响着浑厚悠长的诵经声的地方一直在召唤着我,我想每一个透视生命的人都会有一天被召唤的,而召唤我们的不仅仅是西藏,还有任何贴近自然的角落。
 
我曾经告诉过你,在一次行程7000多公里的旅行中,我和朋友们跨过了北极圈。尽管加拿大已是极北的地方,在加拿大境内真正插进北极圈内腹地的公路也只有旦普斯特公路(DempsterHighway)一条,而且荒凉僻远、坎坷曲折得让大多数人却步。路的尽头,孤零零的是加拿大最北端的小镇,Inuvik。现在想来,那次旅行留给我最深刻记忆的竟然就是那条孤寂在北国千里一色的荒原上、蜿蜒近800公里的石子路。行在这条路上,我感到它仿佛通向天涯,又仿佛通向生命的极至;行在这条路上,孤独的我们微不足道,却执着地代表了生命的活力。800公里的路中间只有一个加油站,位于这条路的至高点,一个叫做雄鹰平原EaglePlain)的地方。和所有路经的车一样,我们的车也必须在那里加油检修。我不愿挤在车库旁边唯一的一个小店里取暖,于是执拗地跑出来,站在几乎能将我席卷而去的北极劲风里,咬紧了牙,顶着那份彻骨严寒的肆虐,眺望远方亘古辽阔、绵延起伏的山峦。那时,我感到了身心的痛倦和世事的烦俗在挥散,感到了生命中的呼唤得到了远古的回应。我想宁萱在西藏时也这样想。
 
其实倾听天籁对我们来说也并非一世难求。还记得我们当年行走在黑龙潭大山里的那个夜晚吗?前后顾盼无人,上下漆黑一片,我们压住心底的恐惧,嘻笑着不断前行。我们执拗地相信从高空看下来,苍苍茫茫中仅有的我们细小的身影一定显得很了不起。因为有过这样的跋涉,因为走过了这样的恐惧,当我们终于看到了村落的灯光,终于坐在了布满羊粪的河滩上,八个人开始分喝一罐啤酒时,快乐和幸福一下子变得那么纯粹,我们年轻的心因此少了一份喧嚣,我们对人间的情感和温暖多了一份珍爱。那晚,苍穹的星光不会不照耀我们无遮无碍的心灵。
 
真的万分感激你送给我的一本又一本的好书,让我在遥远的异乡仍能感受故土笔墨的芳香。更万分万分地感动于你对我的了解和体谅,让我温暖地知道海的那一边还有一个知心的故友。不知道你现在是在北京,还是已去了上海开始你新的事业。但无论如何,两座城市都是压力重重的地方,你多保重。虽然我不能目睹现在的你走出校园,在北京或上海林立的高楼里做个现代白领是个什么样子,但仅凭你与我分享的书籍,我便相信你心依然如故。我知道你的内心不是一把撒在世事波涛里瞬间可以溶化的盐,而是一粒虽细小但坚硬闪亮的沙,这在今天繁忙多变的都市里不是利于生存的个性,但相信将会见证你日后的成功。只愿你在通往梦想的途中一路平安!
 
天就要亮了,我们终还要放下感怀,面对现实的生活。不知不觉中,从前的冲动激情已渐渐平静,那也许天真幼稚、但真诚纯粹的激情让我们不能自已的日子也渐渐地少了。我们不可能永远留在十八九岁、二十岁的年纪,我们必然成熟,必然会有所牵挂,也必须担起现实的责任。不需要叹息,只要我们拥有的是成熟而不是世故,是现实而不是功利,只要我们的心在四月的暖阳里还会震颤,只要我们还拥有真正开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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