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为了儿子没少焦虑。
不是光我焦虑，儿子自己也颇有压力。自从上中学以来，小伙子从一开始的雄心勃勃，跃跃欲试，到后来焦躁不安，甚至垂头丧气，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显而易见。现实是学校的功课一下子多起来，不仅每天包括周末都有作业，而且几乎每周都有测验考试。小学的时候根本没见过分数长什么样，只有五星、笑脸、小圈圈，连个叉子都少见，每个学期就是达标、不达标、或是高于大纲标准；现在每天从作业到考试样样都要打分量化，分数加权累计要评ABCD。虽然爸爸妈妈一直跟儿子说分数不是最主要的，学到东西、享受学习的过程最重要，但分数毕竟赤裸裸地摆在那里，每天都在升升降降。
从前我们几乎没有担心过儿子的课业，只为他在学校的behavior头疼。儿子每天高高兴兴上学去，学得越多越开心，学期始末、节假日前没有具体教学任务的时候他最为无聊，但最不济就是上课看小说，老师唠叨他两句，大多时候也相安无事。放假在家反而让儿子不安，没几天就又想念学校生活，开学之前翘首以盼、开学当天欢天喜地，看着实在令人欣慰。可是上了中学，这才没两个月，开学之初的兴奋已经荡然无存，一天儿子突然说他不想去上学了、上学没意思，真的让我大吃一惊。
儿子不是善言语的孩子，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有“厌学” 的感觉，一下子也问不出来。爸爸的第一反映是不是和同学相处得不好。他的性格？他的爱好？他不善交际？被同学孤立？被同学欺负？但是儿子也不是个敏感的孩子，人际关系里的很多事情他并不在乎。如果这是原因之一，应该还有更大的原因。
2017 年 10 月
昨天闲谈的时候儿子突然说起，“Don't get me wrong，我喜欢每一个科目（Subject），只是不喜欢课程（Class）。” 什么意思？
我细细体会了一下，想儿子要表达的意思可能是：每一个科目，如果让他自由地探索，他都有兴趣，无论读书、写作、历史、人文、数理化，他都愿意学习讨论。但是放到学校的课程要求里，要按照老师特定的要求、按时完成作业，要把一个知识点反复讨论、深刻理解、把一个概念反复练习、熟能生巧，他就不愿意了，没有耐心了。硬着头皮、勉为其难地做，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便可能生厌，有时候拖拖拉拉、有时候丢三落四，有时候忘了练习、练习了忘了记日志、记了日志忘了交回去，错了题懒得改、改了懒得填考卷更正表、发现老师判错了懒得跟老师解释... 如此种种，每一样都体现在分数上。平时成绩七零八落，再加上他数学本来就跳了级，学起来不像从前一样不费吹灰之力，考试也不再游刃有余，分数就渐渐掉到了B里面。得了 B 心里总归是不爽，可是不爽归不爽，也没有看到他做出什么特别的努力来改变。其实89.7%，稍稍加把油，交两次满分的家庭或是课堂作业就可以回到A，但他就是拉不回来。
其实分数倒不是我最在意的。如果他尽力了，这就是他的真实水平，我可以接受。但真的让我生气的是，他放学之后到了 Teen Center，经常只顾着玩游戏而没有完成作业。也不是Teen Center 没有做作业的时间，也不是做作业的时间不够，就是他开始做了一会儿之后只要卡一个小壳，左顾右盼之际就被其他同学玩儿的游戏给吸引跑了。毕竟 Teen Center 的instructor 不是爸妈，只能引导建议，不会强迫孩子一定要完成作业。因为这个涉及到态度和责任心的问题，我为此跟儿子生过几次气。结果有一次去接他的时候，他一见到我就嘟着嘴跑上车，上了车就开始脾气急躁地大哭，问他原因一开始还不说，后来才说是因为那天又把作业玩儿忘了，在学校的时候本来要交的申请表，和需要跟老师交流的两样事情也忘了，看到妈妈的时候一下子都想了起来，心里又懊悔又害怕，于是就变成那个样子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反而开始冷静下来反省自己了。儿子的压力究竟有多少是来自于他自己欠佳的表现，有多少是来自于父母的期望、要求和批评。我希望是大部分来自于他的自我评价，那才是自动力的来源，但现在看上去好像正相反。
然后，接下来的问题，父母的期望和要求合理吗？因为如果不合理，就可能把孩子领入歧途。反省之后我认为是合理的 --- 不单纯追求成绩，着重培养孩子生活和学习的习惯和态度，激发他们生活和学习的热情。能力因人而异，但态度是主观决定的。在这之前好像没什么问题，孩子们认同这个理念，也一直向这个方向努力。可究竟为什么最近忽然看不到进步，只有节节挫败？难道真的是他不努力？不在乎？真的是态度问题？我有没有批评他错了？我说不单纯追求成绩，那么说明成绩也不是完全不用看的，是不是我自己的潜意识里还是把成绩看得太重，在话里话外把压力也给了孩子？
但儿子的压力也不光是成绩学业的部分。中学的的体育课需要穿统一的T恤短裤，存放在学校体育馆的locker里，每天换上换下，周末带回家洗。结果，儿子的衣服不是丢了就是忘了带回家，衣服丢了又不知道该怎么找，lost-found 没有，又不愿意问同学，最后隔了好多天才发现就在隔壁同学的 locker 里，平白被老师批评了好几天，还扣了点；他选修band课，每天Saxophone 带来带去，很是辛苦，让他自己问问老师可不可以留在学校，周末才带回家，他就是不肯问，最后还是妈妈给老师发了email才解决；课后参加了Jazz Band，周二周四排练，可是他又想参加Science Olympiad，也是周四活动，时间冲突了怎么办？他还是拖着不去和两边的老师沟通；好不容易发了一个邮件给老师，老师立刻回复约了时间，他却不记得查邮箱，生生错过了和老师meet的时间。开学之初校长专门强调要给学生机会和老师沟通，家长不要代劳。可是面对这样的现实，我是该如何放手呢？
2017 年 11 月
六年级的第一个 trimester 结束了，发下成绩单来，居然是全A，数学因为最后一次考试得了98，居然把成绩将将拉过了90分。
拿着成绩单，问儿子有什么感想，儿子说，“考试之前要找妈妈复习功课，噢不不不，要自己复习功课，不会的问妈妈。”
想想值得肯定的是最近几次测验考试他都知道复习了，也会主动问问题；平时的作业我让他把老师没留的题一起做了，他也都乖乖做了。没有更多的要求，起码教科书里的练习要做完吧，多练习了之后熟练程度和准确率果然有所提高。熟能生巧，美国学生就是进度太快、练习量太小了。
还有值得肯定的事情，儿子课后给数学老师帮忙，是他自己联系的community service机会；终于主动去找 Science Olympiad 的老师谈了话，终于和他的项目搭档接上了头。虽然一开始找了百般不用去的理由，最终还是被爸爸妈妈说服，迈出这一步。
这样看来，儿子的态度还是不错的，还是愿意努力的。也许他的症结真的不是态度问题？
也许，瓶颈是能力 --- 心智的能力？儿子从小就是个晚熟的孩子，multi-task 需要心智成熟，计划并管理自己的时间需要心智成熟，强大的自控能力、清晰地分辨轻重缓急、确定优先级需要心智成熟，与同学老师沟通交流也需要心智成熟......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就不焦虑也不生气了。现在能做的只有两个，一是静静地等待他成长成熟，等待他平台期之后的跳跃；二是教他练习利用其他的方法来弥补不够成熟的心智，比如事无巨细地把每一件事都写进备忘录，一个不够，多写几个地方；比如根据自己的能力选择性地参加活动、量力而行；比如给他一个月三次放了学忘记做作业的机会，作为下个月继续可以去 Teen Center 的前提；比如多提醒他和老师同学沟通，不知道如何面对面，起码从email 开始 ......
曾经听罗胖说过：最好的教育，不是给人看最好的景色，而是给人可以努力的目标，告诉他通往美丽风景的方向。
插曲：校长打电话来，儿子跟同学在教室发生冲突，被交到办公室了。问题还是同一个，他想仗义执言，却不会用恰当的语言，其他同学不听他的劝诫，他嘴不管用就只好用手，没轻没重，两个人打了起来。他是先动手的一个，自然是惩戒对象。我们做家长的没什么好说的，只有管好自己的孩子。给他一个教训也好，告诉他凡事都有度，无论怎样美好的动机，都不可逾越界限；还有凡事都要承担后果。对父母来说，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然后就只能静静地等待他成长成熟。
2018 年 1 月
寒假过得太舒服，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了。累计迟到次数多于三次，儿子被警告，再扣点数就不能参加 field trip 和各种课余活动了。收到通知，我赶紧回头去查了一下学生手册，确实是这样写的，但也写明可以有把点数补回来的方法。很多原因导致扣点数，关于这个迟到的算法，虽然我有疑问，但本着让儿子得点教训的目的，我决定不去和学校理论。
回家和儿子交流，他表态会自己去找老师用 Community Service Hour 补回来。在这之前之后还得去办公室找另一位老师领表交表，然后跟各科老师预约时间。事情不算复杂，但对儿子来说却是个小挑战。
接下来的几天，只是时不时跟进一下他的安排，两周之后，他说补好了。我发 email 给办公室老师核实了确实如此。孩子的进步是眼见得到的。检讨一下，下次去办公室核实这样的事也交给他自己做就更好了。
2018 年 2 月
有平静的成长，也有反复挣扎，眼看着第二个 trimester 快结束了。
不知不觉中，开学时的焦虑现在都已经不是个事儿了。作业不再会写不完，saxophone不再会忘记带，体育课的衣服不再丢了，email会知道每天查，跟老师说话也不再那么犯怵，和同伴约时间一起做 Tower 的交流也渐渐顺畅一些了...... 不和高情商的孩子比，只跟自己比，进步是显而易见的。
当然，老问题解决了，新问题还在继续冒，比如回家玩游戏的时间不能自己控制好，做project 还是倾向于依赖爸爸或同伴，动手能力太弱，motivation 不够强，遇到困难还是耐心不足...... 终于晚上也有睡不着的时候了，知道为时间不够着急，这说明责任心强了。成长必然要和无忧无虑渐行渐远，这是痛，但痛，也是成长的印记。
过了春节，儿子就正式迎来了人生的第二个本命年。12岁，大孩子了，该是服务社会的时候了，生日前夕带他和好哥们一起去 Food Bank 做义工迎接 Tween age 的到来。每个人一生的前十二年都充满了最多的变化，给儿子精心做了两本相册作纪念，再加上一本 7 Habits of Highly
Effective Teens 和一本 Smart but
Scattered Teens。二月赶上儿子学校正好在讲中国古代史，于是大年初一去他们班里客串了一堂课，也算送给儿子的另一个礼物。
看护带领孩子长大，是一条复杂而曲折的道路，爸爸妈妈愿竭尽所能，给予你爱、指引、帮助，但最终，你的路，在你的脚下，在神的带领里。在神的平安里，愿我们都能放下焦虑，一步一步，走向 the best of yourse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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