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 我们所经历的失望

        昨晚，女儿都快睡着了，忽听儿子在楼下一声高呼，惊得我赶紧跑下去看看。刚到楼梯口就看见他一边挥着一封信跑过来，一边压低了声音为吵到了妹妹道歉。问他怎么了，儿子喜形于色地说他投的诗稿得奖了！

        “真的啊？！” 我也一下子心花怒放起来。听儿子唠叨这事儿有一段时间了，知道上学期他们学校老师把他们的习作从网上送交给了 America Library of Poetry。儿子很当回事儿，对评选结果充满期待。我真心不觉得他写得够好，建议他把立意和韵脚都再好好推敲一下，可都被他拒绝了。如今，他居然得奖了？难道真是我的品味不对路？

        赶紧接过儿子递过来的信，拉他一起坐下来，认真拜读。这一读，不得不承认人家真是专业作家协会，一封信写得措辞讲究，感染力充沛，转承起合流畅自然 ... 然后忽悠水平也是超一流，不要说一个初中生，连我也差点相信收信人是真的得奖了。

        然而 ... 信里的 “congratulations” 只是说我们接受了你的投稿，也许是通过了初选，semi-final 和 final 的评选将在暑假过后揭晓  ...  如果真的在评选中脱颖而出，你有可能得到如下奖品  ...  但是，更好的消息在这里，我们希望能够发表你的诗作，如果你同意被发表，我们将会寄一本首版诗集给你，优惠价格只要 $xx.xx …

        到此为止，终于明白了这封信的真正用意，再看一眼这个机构的网站，显然是一个商业组织在卖书赚钱！拉着儿子，把他还没学到的倒装、假设、委婉的语法和修辞讲解一遍，眼看着小人儿脸上的失望渐渐升上来，虽然不忍心，安慰他说起码你过了初选，人家愿意发表你的诗呢，但现实还是要面对。

         “How about everyone received the same letter？” 经历了上个学期末一个商业机构的通过学校搞的一个乌龙，儿子不那么容易被骗了。“我回头去问问别的同学去，看看他们是不是也收到了同样的信。”  儿子比我想象得更理解现实。

         今天，以为儿子已经把这件事情忘到脑后去了，看电视的时候，他却突然又说起，“昨天我是真的是以为我得奖了。” 小人儿不好意思自嘲地笑了笑，又说，“其实我不是想要奖品，我只是希望让专业的人来认可我的作品。”

        这时，电视里放的正好是 American‘s Got Talent。连着上场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是乡村流浪歌手，另一个是 Stand-up Comedian。两个人都非主流，没受过专业培训，眼神迷茫，神情紧张，一看就非常地不自信。那个乡村歌手，抱着吉他，刚唱了两句就被打断，被质问除了这样呆板生涩的卡拉OK歌曲，还能不能唱点别的。小伙子好像早已预想到会被拒绝，都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失落，稍稍调整了状态之后唱了一首自己的原创歌曲。也许是不抱什么希望了，也许自己写的旋律，自己的歌词，真的是从心发出，他一下子松弛下来，声音也变得悠扬而性感，完全像换了一个人。全场从嘘声变成了沸腾。

        那个 Comedian 从后场到台前一直黑着脸，还给自己化了一个让人完全认不出本相来的烟熏妆。有的喜剧人的风格是这样的，自己一脸严肃却把观众逗得前仰后合，但这个 Oliver 的颓废一看就不是演出来的。当他用颓废的声音讲完两分钟的秀，全场响起一波高过一波的笑声和掌声的时候，他那张惨白的脸上露出了微妙的难以置信，依然没有任何夸张的表情，只是嘴唇开始微微颤抖，被烟熏妆掩盖的眼睛变得通红，眼泪开始汹涌、却又被他生生地咽回去。

        是的，他们两个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两个人都揣着一种不敢期待幸运、不知命运何去何从、但又对每一次机会、哪怕一点点掌声深深的渴望，孤独地走了太久了。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够好，是不是有可能被接受，但又不知道除此之外，自己还能干什么。他们的自信在一次次的冷落中被消磨。终于有这么一天，这么多的观众，这么多的掌声，给与了他们。裁判还没有点评投票，他们还不知道是不是能晋级，他们已经激动得难以言表，因为对他们最重要的东西，他们已经得到了。

        转头我对也跟着鼓掌的儿子感慨，他们两个人和你一样，只是希望有人来认可他们的作品，他们的努力。所不同的是他们付出的努力比你多得很多，坚持的时间比你长得多。任何梦想的实现都不可能从天而降，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已经是天下最幸运的事，更多的时候，更多的人，付出了所有，摸索了长久，依然没有结果。所以，如果你有梦想，不要让它停留在梦里，也不要让它像肥皂泡一样轻易破掉，耐心地守护、不懈地努力，也许它不在你预想的时间、以你预想的模式实现，也许你会等待很久很久，但也许，花开就在不远处。